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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麋鹿閑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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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麋鹿閑人

和親?

皇帝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兒子, 皺著眉停住了腳步,側過臉看他,眼睛裏全是疑惑。

這混賬兒子, 成日裏鬥雞走狗,閑著沒事就去白事喪儀上吹嗩吶,聽說在神都城都吹出了名聲,等閑人家都請不來他的大駕。

看他這副扭扭捏捏的樣子, 簡直是絡腮大漢繡牡丹, 讓皇帝氣不打一出來。

“和什麽親?上國屹立東方,與各國睦鄰友好,有什麽和親的必要?胡鬧!”

李靈均鼓起了勇氣, 迎上了阿耶的目光, “兒子也許說錯了,可事實不正是如此?曼度國國主千裏迢迢地渡海而來,不就是為了求娶上國的公主?妹妹不想去, 又為了所謂的睦鄰友好,才和沈穆做了一場戲,如今國主即將回國, 總不能叫他抱憾歸去吧?”

皇帝更疑惑了, 他沈吟了一下, 問道:“方才他和你妹妹手挽著手走了, 神情很是甜蜜,你是怎麽看出來他抱憾的?”

李靈均張了張嘴,支支吾吾,皇帝見狀揮了揮手, 意思是叫他滾。

“你去和親,你去和什麽親?據朕所知, 一闡提可是獨子,沒有親姊妹,你往哪兒和親去,難不成要同一闡提這個大男人和親不是?”

皇帝本就是個玩笑話,李靈均聞言卻挑了挑眉頭,心裏砰砰直跳,剛想說話,卻叫一旁靜立的沈穆打斷了。

“陛下,長公主殿下身在海外,二大王心有掛牽故而口不擇言,真意在以身相替,為上真公主迎母親回歸故土。”

李靈均聞言就看了沈穆一眼,但見他站在那裏,有如琪樹清沖,免不得感激他的解圍。

“沈穆說的,正是兒子的意思。”

皇帝這才哦了一聲,看李靈均的眼神便柔和了一些。

“難為你有這等孝心。此次國主來朝,你接待的很好,去曼度迎接長公主一事,朕自有章程,你且候著消息去吧。”

李靈均聽了父親的話,眉宇間的川字紋就打開了,見阿耶往前去,又追著問了一句:“國主也誇讚我了嗎?”

皇帝覺得這話問的莫名其妙的,也不搭理他,兀自往慈元殿去了。

沈穆與李靈均留在了原地,看著陛下的身影漸行漸遠,心神才都放松了下來。

李靈均看了看沈穆,從他的眉宇間看出了細微的憧憧之色,走近了一些問道:“你也不高興嗎?”

沈穆說不,擡睫看二大王,“這個也字從何說起?”

李靈均無言以對,揪了揪沈穆肩上的衣裳,踟躕地說道,“本大王心有困惑,你陪我喝一杯。”

因為知道沈穆不是縱情聲色犬馬之人,李靈均話說出口,就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,豈料他略一沈吟,竟道了聲好。

這個結果叫李靈均很是驚訝,驚訝到連自己的苦悶都差點忘記了,連忙夥著他一起,往宮外去了。

剛過了谷雨,天氣不冷不熱,白日裏的日頭曬在身上,有些暖洋洋的,李靈均與沈穆一路無言,出了紫微宮嘉豫門,既不打算往遠去,二人便也不乘車打馬,慢慢往市口去。

沈穆不是能言的性子,李靈均雖活潑,可此時卻裝了一肚子的心事,二人默默無言地並肩而行,也不知走了多久,忽聽得有人喚駙馬。

沈穆擡睫往聲音來處去,才發覺自己正走在公主府門前的巷子裏,門房喜眉笑眼地從臺階上走下來,行了個禮。

“您怎麽沒騎馬?這幾日您同公主娘子沒回來,府裏人都翹首以盼呢!”

這門房雖是沈家的舊仆,卻在見過溫柔可親的公主娘子之後,變得尤為忠誠,此時便多了幾句嘴。

李靈均正低落著,茫然地看了一眼妹妹近日的居所,又繼續低下頭發呆,沈穆倒是嗯了一聲,卻似乎不知回應什麽,再沒了下文。

門房驚覺自己今日有些造次,見駙馬神色冷峻,忙收起了形容,垂手退了回去。

他二人便繼續向前去,李靈均提起了點兒精神,無精打采地說:“公主府這三個大字可以摘了去了,聽話聽音,我妹子同你也沒什麽可能。”

身邊人沒有搭腔,李靈均卻沒在意他的神情,自說自話著,“也罷,你有你的姻緣,我妹子也有自己的喜歡,本就不在一個工尺譜上的兩個人,沒了會吹的人,自然就離譜萬裏,各吹各的了。”

他正說著,忽又聽一聲惶恐的“駙馬”二字,倆人一擡頭,竟是穿梭街巷的賣花人。

這賣花人先前曾在門前見過沈穆一面,此時認了出來,惶恐地喚了一聲,立時就要跪下行禮,叫沈穆擡手止住了。

“這兩日公主府裏都不曾買小底的花兒,想來公主娘子近日不愛賞花。”賣花人挑著花擔子,誠惶誠恐地陪笑說道,“小底想著,“小底今晨摘了些玫瑰與山荊子、晚開的梨花,想來能叫公主娘子喜歡。”

李靈均伸手就從筐裏把梨花撈出來,拿在手上看,“今日賞梨花,最是恰如其分——”

“你把花送到公主府門房就好,”沈穆說著,遞過去一些銀錢,“我的意思。”

賣花人喜出望外地接了銀錢,千恩萬謝之後便喜滋滋地往前去了。

倆人繼續往前行,李靈均便有些悻悻地說道,“怎生走到了你家門口,到處是你的熟人。”

沈穆不置可否。他是行蹤詭秘的察子、也是輕易不能露行跡的天差,也就是近來,才在嘉禦門一帶頻繁露面,叫人給認了出來。

出了街巷,進了熱鬧的市口,此時正是人聲嘈雜的時候,李靈均指了指熙攘的人群之後的一排建築,提議要去那裏吃。

“本大王沒什麽吃飯的心情,只想喝酒,何不去那裏。”

沈穆自是都可,二人不過剛剛邁行幾步,卻又聽見路邊有喚駙馬的聲音。

李靈均以為自己是幻聽,煩惱地吐槽道:“本大王也是耳朵壞了,總聽見有人喚你做駙馬。用腳丫子想都不可能,畢竟你有個地府鬼將的惡名……”

沈穆也聽到了,回身往街邊看去,但見沿街一間樸實寬敞的肆鋪門前,有三五個人站著,面露驚喜之色,向他走過來。

那鋪子正是四神足,乃是公主的私產,前些日子他就在此地智救了公主,這三五個人該是這四神足的管事之人。

此時管店娘子方荀草,管賬的趙翁,都是當時圍觀過公主被卦仙劫持的人,也見過駙馬同公主抱在一起,印象十分深刻,後來聽說公主果然要出降與他,於是都將沈穆視為了駙馬,這時辰,熱鬧的人群裏突然出現兩個形容出類拔萃的年輕人,四神足的這幾人都不約而同地認出來了。

“問駙馬爺的安,您怎麽輕裝就出來了?妾身自打聽說了公主與您的喜訊,就每日裏盼啊盼,盼著你能同公主一道兒來巡視咱家,今日可巧,妾身往門前這麽一站,竟將您給認出來了。”

面對四神足之人,沈穆難得舒展了眉眼,在方娘子話音落地時甚至還點了點頭。

“……上次損毀的樓梯、地板、陳設,可置換一新了?”

“托了您的福,又虧了您派來的幫手,不然怎麽說都要三五個月,且有的等呢!”方娘子豪爽地說道,又將視線落在李靈均身上,見他長相氣度都很華貴,免不得行了個禮,“您一定是要事在身,妾身不敢打擾,您快請。”

沈穆便也不再寒暄,同李靈均往前去,李靈均就回身望,只見那四神足方娘子身邊一瞬就圍滿了人,一邊議論著一邊齊刷刷地往他們這邊看。

“怪道國主一進神都城,就知道了你的名號,還錯認了你為駙馬,今日同你走了一遭才明白,你這臨時駙馬當的可一點兒也不虧。”李靈均恍然道,“不過你這脫身也不易,依著我妹妹在神都城的名氣,趕明兒你成婚時,恐怕不能大張旗鼓,否則怕是喜轎都能被掀翻——”

沈穆聽著,倒是冷笑一聲,一直沈默到了酒樓裏坐下,方才自斟了一杯,方才說起話來。

“公主選定裴長思為婿那日,謝祭酒同我解除了婚約,第二日我母親便遣人將婚書送回了謝府。”

他言簡意賅的說完,又飲下一盞,李靈均聞言有些訝異,問他道,“那我阿耶說起婚約來,你為何不解釋?”

“當下不想贅言。”沈穆道,神情有些疲累,“也不覺得有解釋的必要。”

“怎麽會沒有必要呢?你是我阿耶最信任的臣子,又我妹子朝夕相處數日,往後選婿的話,你豈非第一人選?”李靈均眉宇之間有些許急切,“後來小鵝要你陪她,你為何也不同意?”

“我並非公主的第一人選,在她心裏,誰都可以。”沈穆淡淡說道,“不過是一場戲,二大王何必在意。”

“怎麽能不在意呢?我和小提是你們唯一的看官,瞧戲瞧進了心裏,自然希望你們能喜結連理……”李靈均提到了小提二字,眼尾又下垂了,“除非你不喜歡我妹子。”

“臣不敢。”沈穆語聲平淡,“不敢高攀。”

李靈均聞言有些失落,“豈敢與不敢高攀,還不就是不喜歡的意思?奇怪,這世上怎麽還會有不喜歡小鵝的人呢?她雖然在家嬌縱蠻橫,打遍紫微城無敵手,可在百姓眼裏是仙女,是菩薩——”

他說到這兒,看了一眼神情冷清的沈穆,道了一聲罷了,“你是地府來的,自然不懂得我妹子的可愛。”

沈穆不置可否,又飲下一杯酒,李靈均隨之也水牛吸水一般,發狠似的連喝了半壺酒,順勢把手臂搭在了沈穆的肩上。

沈穆不慣與男子這般親密,把他的手從自己肩上拿下去,李靈均兩眼發直地看著自己的手,忽然美滋滋地樂起來。

“我的小提整日裏都同我勾肩搭背的,想來很喜歡我。”

他說著,卻又嗚嗚哭了起來,趴在桌上不擡頭,“我只恨我不是女兒身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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